车子七转八转，终于到达这个叫“团河”的地方。一片空地的中央，蓦地突起几座白色的楼房，一行大字格外醒目：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。
５月下旬的一个傍晚，我们走近了那个本该万紫千红但却黯然褪色的群体——未成年犯。
９５％的未成年犯看过凶杀暴力、淫秽录像和黄色书刊……
黑镜头一：李亮，１６岁，因犯强奸罪被判５年。在服刑１年后回忆起怎样走上犯罪道路时，李亮还清楚记得：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名为《一个被凌辱的少女》的报告文学，文章将罪犯强奸少女的过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描写出来，就连罪犯当时的心理也进行细致刻画……
黑镜头二：王猛，17岁，因犯抢劫罪被判处３年徒刑，捕前系某中学高中学生。２０００年４月的一天，王猛纠集多人，手拿凶器，到一学生宿舍楼内，将星期天没回家的十几名学生叫到一个宿舍里，采取殴打、语言威胁、打骂手段实施抢劫。后来，当被问及抢那么多人是否害怕时，他说拿着凶器抢劫，录像里的都不敢反抗，我们看了很多这方面的录像才敢去做。
作为一名老管教，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办公室主任秦保红分析说，当前社会上，拜金主义、享乐主义和极端的个人主义还有相当市场，宣扬凶杀、暴力的音像制品和黄色色情书刊等非法出版物远没有杜绝。另外，还有各种犯罪形式、手段、犯罪人的心理感受等，被以“写真”“纪实”的方式登载在报刊、杂志，以此吸引读者，这些过于刺激的不道德行为、暴力情节、淫乱镜头掺杂着腐朽的道德观，腐蚀毒害着未成年人，误导着他们的道德行为。
据秦保红介绍，在不久前进行的一项调查中，暴力型和淫欲型犯罪被判刑的未成年犯中有９５％的人看过凶杀暴力、淫秽录像和黄色书刊。
溺爱或者简单粗暴——家庭教育存在严重缺陷！
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曾经对１５４名未成年犯进行调查，统计显示：家庭教育存在严重缺陷。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：
——父母离异现象增多，造成孩子失管失教，使孩子得不到家庭的温暖和保护，受到社会不良影响，接触坏人而导致犯罪。据调查，在１５４名未成年罪犯中属于单亲家庭的有５２名，超过三分之一。
——教育方法不当，主要表现在溺爱和简单粗暴。属于溺爱的有２８名占１８.２％，粗暴打骂的１１名占７.１％。
“家庭对未成年人，尤其是正值人生十字路口的未成年人的教育存在着严重不足。”秦保红说。
秦保红分析说，家长溺爱孩子的现象非常普遍，在家庭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情况下仍过分关心孩子的物质生活，而对孩子的思想品德教育关心不够或缺少好的方法，孩子的注意力也逐渐转移到物质上，从小养成讲吃、讲穿、粗暴、自私、任性等不良习惯和心理；家庭教育的另一问题是对孩子期望值过高，当孩子出现一些问题后，便采取打骂等简单粗暴的方法，导致孩子同家长产生隔阂，使孩子对父母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，有的孩子怕挨打，便夜不归宿，在社会上接触坏人后导致犯罪，有的甚至给自己的家庭带来了惨痛的悲剧。
受批评—成绩差—厌学—逃学—辍学—犯罪，是一些未成年犯走过的路
教育科的万智英警官介绍说，近几年在未成年犯罪人员中，学生比例约占到４５％左右，学校流失生、辍学生和初中毕业闲散在家人员犯罪，占到５３％左右。她认为，这与当前的学校教育有很大关系。
万智英找来近几年的统计，在新入所的未成年犯中，在校学习期间有５０％左右的人有逃学史，６０％左右的人有夜不归宿的“刷夜史”。有些学校片面追求升学率，重智教，轻德教，对学生思想教育、品德教育，特别是法制教育重视不够或流于形式，学校生活过于单调的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扭转。调查未成年犯过去在校表现时，比较好、经常受教师表扬的占１１.２％；表现一般的占４０％；比较差、常挨批评的占１２.５％；很不好、教师经常请家长的占１３.５％；一般和较差的占６６％。而从老师一方的调查则显示：教师很关心耐心教育的占３１.５％；说不上关心一般的占２４.７％；教师不管不教放纵的占１２.３％；教师憎恶的占５.３％。
万智英说，上初中后，学习压力不断增加，有些学生感到跟不上，学校生活没意思，于是便产生了学习差的孩子结成小团伙，出现刷夜、打架、盗窃、早恋、抽烟、喝酒等不良行为。对这些有不良行为的学生，有些学校疏于管理、教育，有的教育方法不当，不是请家长，就是当众训斥，造成这部分学生逆反心理增强，出现厌学、逃学，最后辍学。学校对厌学、逃学而辍学的学生又缺乏有效的措施，导致有些学生从不守纪律受批评—成绩差—厌学—逃学—辍学—犯罪，是这些未成年犯所走过的路程。
在前面提到的对１５４名未成年犯调查中，捕前辍学生４７名，被开除生１５名，两项合并占４０.２５％。
未成年人犯罪形式：８５％以上以团伙为主
黑镜头：未成年犯孟晓，１６岁，因犯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７年。２０００年７月，孟晓模仿暴力影片的故事情节，纠集４个社会上的小“哥们”，一起预谋抢劫出租车去兜风。在抢劫过程中，由于他们心里害怕和司机反抗，没有勒住司机脖子，司机报警，几个人同时被抓。
秦保红说，近３年以来，未成年人团伙犯罪约占８５％至９０％之间。由于未成年人年龄小、心理上互相依赖、生理上虽然长的身高马大，但力量不足，大多数人在作案时纠集多人一起犯罪，互相壮胆。“一人胆小、二人胆大、三人什么都不怕”。在团伙犯罪过程中，未成年人为了争强好胜，不愿让别人瞧不起、说自己胆小，作案时往往不计后果，危害性大。
秦保红说，他们的调查结果显示，有相当一部分未成年人，在违法犯罪之前曾有过受害经历。据此前的一份调查报告说，犯罪前曾有２１.７％的人被抢劫过；有２９.６％的人被打、被欺负过；还有２０.６％的被偷窃过。
秦保红说，这部分被抢、被欺、被偷窃的未成年人，大部分人心里撮火、愤怒，他们有的采取过报告老师、派出所的正当方式，可没有引起足够重视，或没有解决实质性问题，因此采取过激的报复方式，找朋友帮忙，出口恶气。结果交了坏朋友，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，很多人因此走上了犯罪道路。
在调查未成年人犯罪“对你有影响的人”时，父母家人影响不到８％，坏同学伙伴占１８％，坏朋友影响拐带教唆则高达６３％。秦保红说，可见交友不慎对未成年人的影响之大非同一般，因此家长和教师应及时了解孩子的交友情况，并给予必要的指导。（文中未成年犯姓名均为化名）
转自：新华社 作者 田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