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蕊蕊:我才不是精神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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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蕊蕊:我才不是精神病

发布时间:2010/1/22  浏览数: 1071 次  浏览字体:[ ]
  

  21岁的李蕊蕊,终于回到安徽界首大黄镇的家。十几天前发生在北京聚源宾馆的强暴事件令她至今夜不成寐,镇领导却劝告其家人“送她入精神病院”。

  8月3日,因“同学老师笑话自己”到北京上访的李蕊蕊,被带进丰台区聚源宾馆,次日凌晨遭看守强奸。李蕊蕊和受困访民冲出报案,令聚源宾馆顿成媒体焦点。据新华社报道,犯罪嫌疑人徐建(男,26岁,河南省桐柏县人)11日在原籍投案自首,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。

  李蕊蕊母亲:想举家搬迁

  8月14日凌晨,安徽界首市大黄镇某村庄,昏暗的灯光在大雾里漂浮着。

  刚刚3点,乡村土路上行人绝迹,李蕊蕊的舅舅担忧地说:“已经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了……现在周围村子的人还不知道。”

  见热心网友带来了律师援助委托书,他犹豫着说,还是不要让蕊蕊和她父母见人了。

  舅舅说,是镇政府和派出所的人把李蕊蕊接回家的,他们把李蕊蕊的大伯父叫去谈话,希望李蕊蕊家人把她送到界首市精神病院去。

  这一天,李蕊蕊还没被送走。

  她的家人最苦恼的是,如何不让附近的人知道发生在女孩身上的事。

  8月14日上午10点,在李蕊蕊的舅舅家,小侄儿喊来了李蕊蕊。

  这时候太阳已经老高,扎着马尾辫的李蕊蕊走进来,朝来人笑一下,孩子气的笑容依然那么天真。她还穿着出事那天的T恤和短裤,这个21岁的女孩,只有很少的几件换洗衣服。

  那些帮助她为她作证的人,她原来一个也不认识。看到送自己去报案的网友来了,李蕊蕊高兴地笑起来:“我认得你!”然后急忙找杯子给客人倒水。

  网友带来了“黑宾馆”的视频,她慢慢地辨认:“对,是这里,一个一个的小房间,那是我们盖的那种被子,我们用的卫生间……”

  律师委托书一共九页,李蕊蕊用工整的字一笔一画认真写下:“李蕊蕊,李蕊蕊,李蕊蕊……”有一个蕊多写了一个心,她又划掉重新写。她的名字是妈妈起的,妈妈说,蕊蕊,是花蕊的意思。

  李蕊蕊的爸爸不认识字,名字是她舅舅代签的,只用食指蘸了印泥,在名字上一个一个摁着。

  虽然已委托律师打官司,谈到未来,妈妈和舅舅最希望的是举家搬迁到无人认识的地方。妈妈说:“蕊蕊的弟弟,到现在还没有说媳妇。”

  中午天气十分闷热,树上的蝉很大声地叫着,李蕊蕊本想让网友留下吃顿午饭再走,“到我家坐会吧,我给你们做顿饭,我擀面条可快了。”

  妈妈说:“还是不要去我们家了,村里人看见生人,知道了不好。”

  李蕊蕊默默听着,垂下了头。

  将来怎么办呢?

  李蕊蕊低着头看着地下,拨弄着手指头,一会聚拢来,一会又合上,只有蝉声显得格外吵闹和漫长,好一会,她才说:“离开家,去别的地方打工。”

  在屋檐浓重的阴影下面,她抬起脸来,抿着嘴,努力地笑了一下。

  彭光发:我还是要给她作证

  彭光发是聚源宾馆强暴事件的目击证人之一。

  8月15日,已经回到安徽的他也被叫去谈话:“不要再掺和这件事。”

  “我还是要给李蕊蕊作证,我不怕。”彭光发说。

  李蕊蕊报案后,彭光发在派出所录口供作证,他记得女孩当时像抗争一样,哭,要出去,还唱了好多歌,“她大概喜欢宋祖英的歌,唱的时候,口齿很清楚。她唱了《走进新时代》,还有《辣妹子》、《山路十八弯》。”而他印象最深的,是李蕊蕊悄悄地问他:“你能联系上记者吗?”

  “只是有些口吃,李蕊蕊智力很清楚。”彭光发说。

  他进聚源宾馆跟李蕊蕊是同一天。因为上访,8月3日彭光发被工作人员带到那里,当时愣了很久———“无法相信这就是宾馆,简直就是一个难民营。里面男女老幼混杂一堂,有几个妇女在唱着凄惨的歌。”

  彭光发本能地拿起手机,但没有任何信号。他无助地呛了句:“干吗将我关在这,我要出去!”

  这时过来个大个青年人,恶狠狠地对他说,“你老实点,刚来就想闹是吧?”一对河南夫妻轻轻将彭光发拉到一旁,小声说:“他是这里看守的头,你别给他打了,划不来。你老实在这等你们地方上来接你,我们在这待了一星期了,这里边还有待了半年的,你忍耐点对你有好处。”

  彭光发记得,李蕊蕊是当天晚上8点多被送来的,“领头的大个看管轻浮地摸了李蕊蕊的屁股一下,李蕊蕊问他干吗,他还若无其事地说李蕊蕊的脚很脏,命令她去洗脚。后来就将李蕊蕊安排在自己的上铺。”

  10点多钟的时候,领头看管和另外3个看管要出去吃夜宵,硬要带李蕊蕊去,彭光发听到李蕊蕊说“很困”,没去。

  “那伙人是夜里12点多回来的,领头看管在李蕊蕊的下铺睡下。大约凌晨2点多钟,他起身扒在李蕊蕊的床头,小声嘀咕着什么,见李蕊蕊没有反应,就干脆上了李蕊蕊的床,并排侧身卧在她身边。又过了一会儿,他用一个白被单盖住了自己和李蕊蕊。后来就听见李蕊蕊拼命挣扎的嘶喊声。迫于那伙人的淫威,当时没有人出来制止,只有床铺辗转的嘈杂声。

  大约10多分钟后,领头看管爬了下来。李蕊蕊也起来大喊:‘你强奸我,你别跑!’李蕊蕊的裤子和内裤都被褪到了膝盖以下,床上隐约可见斑斑血迹,整个屋子像炸了窝,那领头看管却若无其事地说:‘谁强奸了,谁强奸了,谁看见了!’这时又过来几个看管,大声呵斥大家睡觉。一个女看管强行将李蕊蕊的裤子穿起,并带进了里屋。”

  于桂英:徐建绝非上访者

  李蕊蕊后来去派出所报案,是57岁的于桂英陪伴的。

  于桂英因为土地问题上访,也是界首人。8月3日晚上,安徽老乡告诉她:“有个小姑娘进来了,也是你们界首的。”8月4日早晨,旁边的大婶叫她起床:“你起来吧,昨天晚上来的那个小妮叫胖子强奸了。”

  于桂英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聚源宾馆。今年6月,她就在“黑宾馆”待了四天,“上次,那个胖子(即徐建)就在看大门管事,他绝对不是上访人,他说开门,别人才开门,他不让开门,别人就不能开门———第一次去那,就是他,第二次去那,还是他。”

  她也亲眼看见“胖子”怎样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,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踹准备报案的上访娘俩,“拳打脚踢,像对待犯罪的人”,也看见一个大娘委屈地哭喊,拍打大门,求胖子放她出去,她要出去买药,身上烂得一块一块的,“胖子可狠了,就用手打大娘的手,声音可响,不让她再拍。”

  8月3日晚上走出房间时,于桂英还遇到胖子,胖子给她看自己的肩膀,上面有牙印:“你看,我肩膀叫那个女的咬一口。”于桂英说:“哟,哪个女的胆大敢咬你哟,谁恁胆大敢咬你呀……”

  8月4日早晨,听说李蕊蕊被强奸,于桂英先是坐在床上哭了,“我替这小妮难过,替她伤心。”她把李蕊蕊叫到身边,李蕊蕊说:“我怕,我怕。”于桂英说:“你甭怕,那么多人都看见了,大房间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。”

  到早上5点半吃饭时间,看管照例打开了大铁门放风,彭光发看见李蕊蕊和几个女访民冲了出去,在院子里大喊“强奸”。“所有上访人都响应,李蕊蕊和一个叫刘莎莎的开始砸铁门,在看管们的镇压下没能打开。”后来,彭光发和安徽经县及河南小伙一起,终于把可以进出的木门踹开了。

  面对面

  上北京

  因遭老师嘲笑

  南方都市报(以下简称南都):镇政府说要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吗?

  李蕊蕊:他们给我大伯说的,我听到特别生气,我才不去。我才不是精神病。

  南都:这个案子交给律师代理,律师委托书你能看懂吗?

  李蕊蕊:能看懂。

  南都:徐建已经被抓住了,你希望这个事情怎么处理?

  李蕊蕊:依法惩治。

  南都:有消息说那个人也是访民。

  李蕊蕊:不是,他是看大门管事的。

  南都: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?

  李蕊蕊:能,我咬了那个坏蛋一口,咬在胳膊上。派出所给我黑白的半身照片认人,我也认出他来了。那天早上我去报案,他就跑了。

  南都:现在还害怕吗?

  李蕊蕊:害怕,害怕也不管事。半夜突然就惊醒了,一夜惊醒好几次。想起来就特别生气,就想哭,晚上睡不着,白天瞌睡得很,要不就成夜睡不着觉。

  南都:在聚源宾馆都吃什么?

  李蕊蕊:方便面,只能吃上几口。

  南都:被送回家的时候最想干什么?

  李蕊蕊:就吃我妈妈做的汤面条,里面放上豆角、瓠子,可好吃。我是8月7日晚上10点多到家的。

  南都:听说你之前想告学校告老师?

  李蕊蕊:他们老笑话我(蕊蕊和弟弟都有点大舌头加口吃),我喜欢穿拖鞋,老师就叫我“傻蕊”,别人穿拖鞋就不说。别的同学也老说我和我弟弟,侮辱人,当面说,背后也说。没有人和我玩,我在学校没有好朋友……一想起这些我就伤心,晚上也睡不着,就光想哭。辍学以后想起来还是伤心。

  南都:你还想上学吗?

  李蕊蕊:想!我小学的时候学习还挺好的,我想把初中的课重新补上,然后上高中或者职高、中专,学个技术……我还想学电脑……等我学会了,我就出去找工作。我的同学现在有上高三的,也有打工的,一个月几百块钱。

  南都:没上学了在家做些什么呢?

  李蕊蕊:帮我妈妈做饭,我家种了4亩大豆,地里的活我不会干。大人忙的时候,我就做四个人的饭,做汤面条、手擀面、炒菜、蒸馍、做汤都行,我表妹还说我做的甩板面(宽面)好吃。

  就是种大豆钱太少了,一亩地才收200多斤,一斤价钱好一块七,四亩地,一年才能挣1000多块钱。

  南都:妈妈说帮你说好婆家了?

  李蕊蕊:嗯。我们这农村结婚都早,16岁有嫁人的,要是一直没说对象,别人就觉得奇怪。我的事,他还不知道,本来说好今年办事的。

  南都:那是个什么样的人?

  李蕊蕊:看着挺老实的人,我念到初三,他还没我念书多,也比我小。我不想这么早结婚,还想上学,出去工作。

  南都:去北京告状害怕吗?

  李蕊蕊:不怕。以前我给这边的教育局写过材料,反映老师带头笑话我,也没有啥结果。我就去北京,想去国家信访局,坐一晚上(火车)硬座去的北京。

  南都:以前去过北京吗?

  李蕊蕊:从来没有去过,我也不知道国家信访局在哪里,到了北京就转着问,有两三天都乱转,晚上坐在路灯下面,只要有灯光,我就不怕。在路边坐一会,迷糊睡一会,一会又醒了。我想着告完状,把材料交到国家信访局就回家来,就没有带什么东西,手机都没拿,就带了1300块钱。带我去那个黑宾馆的时候,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,不知道被别人拿走了还是掉了。

  南都:当时上访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?比如说重新上学,或者让老师赔礼道歉?

  李蕊蕊:……我还没想好(羞涩地笑)。

  南都:对北京什么印象?

  李蕊蕊:还可以,北京挺好的。 来源:南方都市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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